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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4章 過去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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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4章 過去(1)

久野彌生依舊記得那一夜。

四年前,災難般的一夜。

當年,彌生十四歲,在橫濱一家普通的中學上著二年級。

久野爸爸在橫濱的一家普通企業當職員,他工作能力很強,已經坐上了部長的位置。

久野媽媽是海外名校畢業歸國的醫學生,回國後在醫院實習了一段時間,接著就轉去了幕後。她在研究所裏工作,致力於研制對某種疑難雜病有成效的特效藥。

父母雙方都有不錯的工作,家境殷實,感情和諧,小孩也可愛懂事,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。除了父母工作繁忙,很少有時間外出游玩聚餐之外,都很完美。

不出意外的話,他們會是幸福的一家人。

可惜,變故發生了。

那一天,一家人難得外出聚餐。壓馬路回家的路上卻不巧遇到了兩方Mafia在混戰。

街上並不是沒有其他人,還有三三兩兩路過的行人。一切驚變只在瞬息之間,前一秒還寧靜和諧的街道,下一秒槍聲大作。

臨近的巷子傳來了淩亂的腳步聲,隨著腳步聲接近,“砰砰”槍聲越發響亮,震耳欲聾。

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們邊回頭掃射,邊慌不擇路地撤退,竟然誤入了尚未清場的普通街道。

路人們尖叫著躲避,久野一家也在其中。

“快跑!”久野媽媽拽了一把丈夫,拉著小彌生的手,跟著人群奔逃起來。

“糟糕!”

為首的黑衣男人暗道不妙,連忙再度呼叫支援。

緊追在他們身後的,是一群穿著灰色披風的男人,用著古老的舊式手槍,作戰經驗豐富。

他們毫不留情,哪怕不遠處是無辜的人群,也對著黑衣人扣下了扳機。

一場混戰當即拉開帷幕。

黑衣男人的支援來得很快,可現場太過混亂,馬路寬敞,兩側的商鋪死死地關著門,幾乎沒有遮蔽物。

又有黑衣人和灰袍人不斷從各個角落冒出來,直接把這塊街區變成了小型戰場。

被卷入那場戰鬥的無辜市民大都死傷慘重。

久野彌生很幸運,除了手臂、腿側有摔倒後的擦傷,沒有受到槍傷。

但他也是不幸的。在最開始時,他們一家就是距離槍戰最近的人,混戰開始後也沒能逃掉。

彌生的父母死了,但在臨死前用肉身為彌生創造了一個壁壘,讓他活了下來。

久野彌生從父母的屍身下爬出來,他還小,卻已經知道死亡的含義。

他出來的時候,戰局已然收尾。他沒有看清是什麽人在公共場合開槍,只知道是兩方Mafia的沖突導致了這場悲劇。

受傷的人在痛苦呻吟著,但彌生什麽都聽不見。

四周寂然無聲,夾雜著血腥和硝煙味道的晚風溫柔又殘忍。

久野彌生仰著頭,看見了橫濱上空掛著的那輪紅月。

一剎那,他什麽都想起來了。

他記起來這並不是他活著的第一世,他是重生的。

久野彌生前世也叫彌生,但並不生在久野家。在前世,大家都是普通人,不存在奇特的異能力和異能力者。

橫濱、港口Mafia、武裝偵探社、文豪變異能力者……這些更是一部動漫裏的內容,不是現實。

前世的彌生因車禍而死,死後竟重生在二次元的世界,但他渾然不知,無知無覺地度過了整整十四年。

既然都穿越了,為什麽不給他一個異能力呢?讓他有保護父母的能力。或者再早一點想起來這件事,他一定會勸父母換個城市生活。

久野彌生悲慟到極致,他紅著眼眶,眼淚忍了許久,在混亂停歇後總算能嗚咽地哭出聲。

他嘗試搬動父母的屍體,但他只有十四歲,不可能拖得動兩個成年人。

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,一群人扛著裹屍袋、繩子等工具沖了過來。

男人們眼都不眨一下,直接踩進血泊中,撐開裹屍袋,開始把屍體往裏放。

彌生害怕極了,竭力想要止住哭聲,可哽咽的尾音還是傳進了某個男人的耳朵裏。

那人停下了腳步。

彌生看見一個男人環顧了一周後發現了他,朝他快步走來。

彌生連大口呼吸都不敢,緊急之下撿起了一塊尖銳的石頭,攥在手心。

一道高高的黑影擋住了月光,將跌坐在地面的彌生籠罩在內。

彌生將兩只手藏在背後,滿臉警惕和戒備,擡眼卻是一楞。

背著光的紅發男人穿著一件砂色長風衣,微垂著眸,看不清面上的表情。

男人的風衣……

似乎有些眼熟。

彌生又握緊了手裏的石塊,哪怕銳角幾乎要把他的掌心刺穿,也沒有松開。

紅發男人在彌生面前屈膝蹲下,溫和地安撫道:“別害怕,我不會傷害你的。”

隨著姿勢和高度的改變,光影變化,彌生看清了那張臉。

赤銅色的發,棱角分明的臉龐,灰藍色的雙眸,下巴有著些許淡青色的胡茬。

男人面色平靜,幾乎沒什麽表情,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,看著好像是個神秘的危險男人。

但彌生知道,這個人其實什麽都沒想,沒表情只是單純因為情緒波動不大。

他之所以知道,是因為他認出了這個人是誰。

“你、你是……”久野彌生驚疑不定,他雖然認出來人,但被槍戰挑起的神經依舊繃得緊緊的,沒有輕易放松。

織田作之助目光一掃旁邊的兩具成年人遺體,立刻猜到這裏發生了什麽。

……還是個孩子呢,就要經歷這些。

織田作之助嘆了口氣,朝小少年攤開手掌:“我幫你把父母的屍體帶去殯儀館,順便幫你包紮一下傷口。灰塵血汙很多,感染就不好了。”

小彌生沒有動,他咽了咽口水,小心翼翼地問:“你還沒說你是誰。”

“我叫織田作之助。”

紅發男人伸出的右手掌心朝上,在彌生眼前晃了晃,淡淡道:“把石頭拿出來吧,別劃傷了自己。”

真的是他!

如果是織田作的話,彌生是信任他的。

更何況他現在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,而織田作之助是寧願節衣縮食,也要撿十四、十五個孩子回家的男人。

彌生不過是反應速度慢了半拍,就當他要把手心的石塊交出去時,紅發男人卻突然收回了手。

“算了,你覺得那樣有安全感的話,就拿著吧。”

織田作之助不在意地說:“不過要註意尖角,不要受傷了。”

彌生遲疑道:“你——”

“餵!織田!”

不遠處跑來一個黑衣男人,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。

在彌生因恐懼而瑟縮之前。

織田作之助起身,擋在了小少年和黑衣人的中間,隔開了兩人的視線。

“怎麽了?”織田作之助自然地問道。

“別楞著啊!你既然來了,就快點過來幫忙!”黑衣男人喊道。

織田作之助應道:“哦,好。等我忙完這裏就來,不會耽誤太久的。”

黑衣男不滿道:“哈?你又在爛好心……”

旁邊突然斜沖出來另一個臉上帶疤的男人,捂住了前者的嘴巴,急急道:“別亂說話!我聽說,他跟太宰先生走得很近……”

後一句話,他把聲音壓得很低,除了靠得極近的同伴外,就只有五感敏銳的織田作之助聽見了。

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在一起喝酒的場面,偶爾會被其他港口Mafia成員碰見。

他向來不在意這種假借“宰勢”的行為,今天不僅不在意他們說小話,反而有點感激。

身後的幼崽可等不了太久。

久野彌生被擋在距離他們三人有一段距離的地方,茫然地竭力豎起耳朵。

但這時候的街區已經不再是半刻鐘前的寂靜,腳步聲、痛呼聲、哭聲、指揮聲……亂七八糟的聲音夾雜在一起,彌生根本聽不清他們的竊竊私語。

只能聽見疤面男人對織田作說道:“織田先生,您今天休息,本來就不用來這一趟。增調來幫忙打掃戰場的人也到了,您有事就去忙吧。”

第一個黑衣男人聽到“太宰治”三個字就害怕,此時吶吶地閉口不言。

織田作之助頷首道:“多謝。”

那兩人一邊說著“您客氣了”之類的話,一邊竊竊私語著離開。

織田作之助目送他們走遠。

事實上,他的確不必過來。

就算是後勤,就算是Mafia,也是有假期的。

他今天難得休息,本打算回家休息片刻,等晚上再去Lupin喝幾杯酒。

就在織田作之助準備回家的時候,他常走的那條路因為水管爆了正在搶修。道路被圍了起來,他就換了一個岔路走。

有點繞,但也能回家。

沒想到這條街新開了一家餐館,戴著廚師帽的老板正在門口招攬客人。

老板看見他,熱情打著廣告:“先生,要不要來試試我家的菜品?我做的咖喱飯可是一絕哦!”

織田作之助追問了句:“可以加辣麽?”

老板爽快道:“當然!你要重辣還是中辣,我都能做!”

織田作之助無法拒絕辣咖喱,便走進了店裏。

“一份辣咖喱飯,重辣,謝謝。”

他在餐桌邊坐下了。

老板很健談,織田作之助又是他的第一個客人,聊著聊著邊收不住話頭。

織田作之助邊吃邊聽老板說起自己的孩子,他聽見老板說孩子的生日快到了,想給他們買幾個玩具,便由此想到了自己家的孩子。

家裏拮據,孩子們的玩具是有的,但不多。

晚餐用完,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。

織田作之助付了錢,對老板說:“很好吃,感謝招待,孩子的禮物的確是要上心。”

他在店門外接到了後勤部門的電話,對方說了個地點,讓他帶著工具過去打掃戰場。

那人話說到一半,又止住了:“啊,我忘記了,你今天休假……”

織田作之助打斷他:“沒關系,我可以去。”他又問了句:“這是超額的任務,我去了,工資和補貼應該加倍,對吧?”

那人:“……呃,當然?當然!獎金不會少了你的份。”

織田作之助:“嗯,我馬上到。”

而現在。

織田作之助轉身,垂眸看向仍坐在地上的孩子。

那孩子臉色蒼白,臉頰沾著血漬,一只手緊緊攥著石塊,另一只手還抓著母親已經冰涼的手不放。他正仰著頭,惴惴不安地看著自己。

那是一只失去了庇護,渾身上下豎著倒刺的委屈幼崽。

織田作之助心想,看來翻倍的獎金拿不到了。

但是,他並不遺憾。錢什麽時候都能賺,這孩子或許一生中最低谷的時刻便是現在了。

不幫一把,他今晚睡不著的。

織田作之助再度蹲下,擡手摸了摸小少年的頭,聲音溫和許多。

“你家裏還有大人嗎?要不要給他們打一個電話。”

彌生怔怔道:“我、我在橫濱沒有長輩了……但是在東京有一個表叔,他很忙,所以不常見面。”

織田作之助頷首:“等一下記得聯系大人。”

織田作之助熟練且沈默地把彌生父母的遺體裝進裹屍袋裏,動作輕柔又鄭重,沒有像別人一樣粗暴一丟了事。

他直接扛起了兩個裹屍袋,扭頭問道:“送你回家還是去殯儀館?”

“……回家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織田作之助是不可能有車的,這麽晚也打不到車,兩人步行走了一段路,走到有人聲的地方。

彌生的家距離這裏有一段距離,附近還有港口Mafia的人在留守,織田作之助就去找人借車。

走的時候還好好的,拿著車鑰匙回來時,就看見小少年抱著膝蓋坐在漆黑、長長的裹屍袋旁,眼淚糊了滿臉。

織田作之助腳步一頓,往旁邊一拐,進了路邊唯一還開著的便利店。

他買了礦泉書,把新毛巾打濕後擰幹,走過馬路,俯身把彌生從冰涼的地上拽起來。

彌生被眼淚模糊了視線,沒看清來人。

柔軟帶著水漬的毛巾倏地蓋在了臉上,擋住了視野,他下意識掙了兩下。

“別動,閉眼。”織田作之助的聲調很平淡,並不是很溫柔哄著孩子那一類型,也沒有兇巴巴。

但彌生聽到是誰的聲音,立刻不掙紮了。

織田作之助用兩瓶礦泉水輪流沖洗毛巾才擦幹凈小孩的臉和手。

小孩很乖地站在路燈下,全程低著眼睫,安靜到仿若一個漂亮的小人偶。

“送你回家。”織田作之助說。

“……好。”彌生很小聲地說:“謝謝你,織田作。”

織田作之助暗暗感慨,難道“織田作”這個稱呼真的很順口嗎,怎麽無論是太宰、安吾,亦或者是家裏的小孩,都喜歡用這個稱呼叫他。

胖老板就會老老實實地喊他“織田”。

織田作之助把人送到了家,問他要不要自己幫忙處理擦傷。彌生搖著頭拒絕了。

織田作之助沒有強求,提點了幾句包紮傷口的註意事項,便轉身準備回家了。

他是喜歡撿小孩,但不是每個小孩都會撿。

彌生站在玄關,身後是父母冰涼的遺體,面前是曾經活在屏幕裏的紙片人,只覺一切都像是一場夢。

虛幻、詭譎、不切實際的夢。

讓人想即刻從夢中醒來。

紅發男人看了看他的表情,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,他好像不應該讓一個孩子跟兩具屍體獨處一夜。

“啊……”織田作之助抓了抓發,不太確定地說:“你會害怕嗎?要不要來我家住一晚?”

彌生不想再給織田作添麻煩,何況他此時也不想和自己的父母分開,於是毫不猶豫地說:“不用了。謝謝您,我不害怕的。”

“那是我的爸爸媽媽。”彌生說。

織田作之助微頓,點了點頭:“那我走了。”

他又揉了揉少年的發頂,聲音微不可查地溫和了些許:“節哀。”

彌生低著頭,說:“謝謝你,織田先生。”

織田作之助走了,這件事並未在他的大腦中留下多少痕跡。

他見過太多這樣的孩子,包括他收養來的五個孩子,都是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孤兒。

他會心疼彌生,會出手幫他。

但……

織田作之助走過的路太長,見過的事太多,今夜發生的事實在算不上特殊。

他也曾是造成一個個家庭家破人亡的殺手,餘生正在為前輩子償還罪孽。

沒有人走的路一定就是正確的,好在一輩子很長,他還有機會去修正。

只有這樣,他才能保住拿起筆創作的資格。

織田作之助一直是這樣想的。

既然不用加班,那就去Lupin好了,現在去也不算晚。

織田作之助推開小酒館的木門,裏面已經坐著太宰治和阪口安吾,兩人中間空了一個位置,是在等他。

一個幹部,一個擁有準幹部權利的高級情報人員,在等一個只會打掃戰場和跑腿的底層成員,說出去大概會讓所有港口Mafia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議吧。

那兩人中斷對話,回頭去看他。

太宰治幽幽道:“織田作,我還以為安吾會是最慢的,沒想到竟然是你!”

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,埋怨道:“太宰,我也不是次次都會遲到的好不好。你看,今天遲到的換了一個人吧。”

“啊,在路上遇到一個小孩,去幫了點忙。”織田作之助走過去,自然而然地坐下,接過酒杯。

安吾無奈:“你該不會又要撿小孩回去吧?你已經養五個了!五個!”

“他不是孤兒,還有親人在的。”織田作之助反駁了一句,隨後註意到正中間的攝像機,問:“這是什麽?”

“照相機。太宰剛剛提議……”

小酒館中的古典樂靜靜流淌著,蓋住了三人的輕聲交談。

**

久野彌生在前輩子也不過是個高中生,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有四十歲。

但他理智得可怕。

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來的冷靜。

彌生拿手機給遠在東京的表叔打了電話,沒人接。他又連著打了兩個,還是沒人接。

——沒關系,我可以自己處理後事。

彌生冷靜地開始盤算父母的後事要如何操辦,他做好了叔叔不願意接收他這個拖油瓶的打算。

——聽說媽媽在出國前還跟叔叔關系很好,出國後兩人都逐漸忙碌,聯絡一天比一天少。兩家人本就來往得並不密切,不願意要一個小孩拖累自己,也是常事。

彌生很理解。

只不過這樣的話,家裏的存款就要省著點用了。他才十四,出去打零工都會因為是童工而被拒絕。

正當彌生不斷盤算未來的時候,電話突然響了。

是武田叔叔的來電。

彌生接了電話。

無形的電波另一端,傳來一個男人有些沙啞的大嗓門。

“餵?姐,怎麽了?我才看到有這麽多通話來電提醒,是有什麽急事麽。”

武田川吉的聲音聽著還有點微喘,他解釋了一句:“剛抓人呢,哎喲,要不是我被石頭絆了一跤,沖上去的人就是我了。”

旁邊還隱約有同事的哀嚎和怒吼:“那個歹徒掙紮得也太厲害了吧,我的手機都被他當磚頭砸了!屏幕完全碎了啊。”

“哈哈,你換一個新的吧。”

似乎有同事在笑話那人,武田川吉也跟著笑了幾聲,接著便意識到電話那頭已經很久沒說話了。

他走到僻靜的地方,收斂了笑意,聲音嚴肅了不少,問道:“姐姐?還是姐夫?怎麽不說話,發生什麽事了?”

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孩子的細弱聲音,似乎哭過,在強裝成熟,讓人聽了心疼。

“叔叔。”

彌生對著話筒說:“爸爸媽媽被卷入Mafia的槍戰裏,已經去世了。我明天要處理他們的後事,你方便過來幫我嗎?”

武田川吉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噩耗。

他的腦子空白了一瞬,不敢相信如果他的手機跟同事的手機一樣被歹徒砸壞,打了這麽多個電話卻收不到回信的彌生會是怎樣的心情。

更何況,手機換新是需要時間的,新手機上也不會有舊手機的通話記錄。

兩家人的聯絡並不頻繁。如果彌生不再打電話過來,可能十天半個月後,又或者要整整一個月,武田川吉才會發現姐姐和姐夫的死訊。

武田川吉說:“我馬上開車過去橫濱。彌生,你別怕。”

彌生“嗯”了一聲。

武田川吉又問了一些問題,知道遺體被好心人搬回家就放在客廳後,叮囑彌生鎖好門窗,然後不要再去客廳,回床上蓋著被子等他過去。

彌生答應了,掛斷了電話。

他沒有照做,而是坐在父母身邊。

長夜漫漫,他沒有開燈,竟也不覺得害怕。

那是深愛他的爸爸媽媽。

有什麽好怕的呢?

如果不是織田作把裹屍袋紮得很緊,彌生解不開,他甚至會去衛生間洗兩條毛巾過來,把父母的臉和手都擦拭幹凈——就像織田作為了安撫,對他做的事情一樣。

等待武田川吉趕來的時候,彌生就坐著發呆。

他突然想起方才看見的紅月,頓了頓。四肢被凍得有些僵硬,他慢慢地爬起來,拉開了客廳的窗簾,打開窗戶。

……是銀白色的月亮,不是紅色。

看錯了嗎?

彌生茫茫然,被冷風吹得哆嗦了一下。

他關上窗,看了看自己的著裝。

“爸爸媽媽,我去洗個澡換衣服哦。”彌生對著父母認真地說:“你們別怕,我很快回來。”

他確實做到了很快。

他洗了最快的一個熱水澡,換了一身衣服,因為水流碰到傷口的刺痛,又想起了織田作的叮囑。

於是彌生趕在叔叔來之前,自己把傷口處理完了,很粗糙的手法,不過總比不管要強。

天亮前,武田川吉趕到了橫濱。

他們一起用了幾天時間,安葬了久野夫婦的遺體,處理各種後事。

幾天後,一切都辦完了。

彌生微微彎腰,在父母的墓前送上一束還沾著露水的鮮花。

他的眼眶微紅,是哭過的。

武田川吉說要收養他,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去東京。

“……如果叔叔不嫌我麻煩的話,那就拜托了。”彌生說。

武田川吉說:“什麽麻不麻煩的。我們本來就血脈相連,你以後就是我兒子,改口叫我爸我也沒意見。”

彌生很感激,但不打算真的改口。

一方面是他不想忘記父親,另一方面……

武田川吉以後總要結婚的,平白無故多個兒子,影響他找女朋友,多容易誤會啊。

他沒想到,以後的武田川吉真的再也沒有結婚。武田川吉本就是單身主義,現在有了彌生,幹脆單身到底。

但彌生此時並不知曉,只搖了搖頭,感激道:“謝謝你,叔叔。”

武田川吉也不勉強,讓彌生和他一起回東京,現在就走。

彌生卻說:“叔叔,我想自己在橫濱待幾天。別擔心,我就是……嗯,收拾收拾東西。”

“叔叔的上司不是打過幾個電話來問你什麽時候歸隊嗎?你先回去處理急事,過幾天再來接我。”

武田川吉目光覆雜地看著彌生。

“你沒必要太懂事。”

武田川吉說:“我是你的親人,這一點永遠不會變的。你可以撒嬌、生氣、打滾哭鬧……呃,最後一個倒是可以克制一點,我不太會哄人……不過要是想的話,也不是不行啦。”

他抓了抓頭發,大大咧咧地說:

“總之,我是你叔……你叫我爸我是真的不介意,我覺得姐夫也不介意的。”

彌生這回真的被逗笑了。

他也認真起來:“可是我真的想自己在橫濱待幾天。”

武田川吉細細看過他的表情,同意了。

“一周後來接你。”武田川吉調侃道,“不會把自己餓壞吧?你還小,別自己做飯,叫外賣、去餐館都行。隨便應付一周,等回了東京,我給你做好吃的!”

最後一句,男人說的稍稍有點心虛。

彌生沒有察覺到,還生起了一點期待,笑著說好啊。

他把心思都放在了接下來的事情裏。

那是一件非常、非常重要的事——他要試著救一救織田作之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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